【轰爆】难以言喻（六）
周六早晨的天空有些灰白，厚厚的积云遮挡住了天边的阳光，阴沉地仿佛快要滴出水来，天空很低，给人一种厚重的压抑感。
爆豪胜己拉开窗帘的时候皱了皱眉，看了看手机上的气候，确定了今天的天气是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突然发现昨晚凌晨丽日御茶子给他回了短信。
想起昨晚的那条短信，爆豪胜己想骂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毕竟是久违的同学会，分别时照相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偏偏自己还给丽日御茶子发了一条短信，看起来倒是多多少少像是别有企图了。
犹豫了一瞬还是将短信点开，爆豪胜己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些紧张。
“好啊。”
短短的两个字，没有问原因，也没有问为何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倒是让爆豪胜己提了一晚上的心静静地平复了下来。
昨晚的自己虽然很早便准备睡觉，然而却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眠。轰焦冻拿到照片时平静无波的神情与认真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慢放。
他突然就有一些心疼。
如果没有那封情书就好了。
又来了。他想。
这三年来自己经常冒出这个想法，然而爆豪胜己却讨厌这样总是假设过去的自己。以前小的时候，他觉得无法放下过去是一种软弱的表现，然而现在的自己却成为了那时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那封匿名的情书就如同在自己内心顽固地扎了根，想要连根拔起却又忍受不了那样的疼。
夜色如同藤蔓一般将他的五脏六腑一同紧紧束缚，爆豪胜己制止住了自己毫无意义的假想，将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在内心骂了自己一遍，同时有些莫名地气愤自己何时变得这样畏失畏得了。
想起了如今已经不属于自己的那张照片，爆豪胜己今夜突然觉得那上面自己与绿谷出久之间的那个空位，就如同一把装上了消音器的枪，在自己的心上无声地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赤裸裸血淋林，难以弥补。
如果没有那封情书就好了，他还是不争气地这样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把那封情书扔掉就好了，如果当时自己能第一时间认出那是轰焦冻的字迹就好了，如果当时自己把情书再扔得远一点或者是比那人先一步捡到情书就好了。
轰焦冻就不会出国了。
三年前的那些不成熟的小小的心思还是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浮了上来。爆豪胜己突然发现夜晚很适合念旧，白日里有些深埋于心的回忆，夜晚都可以毫无顾虑地释放出来，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被人察觉，无论有多么放肆都可以把一切过错归于这漫漫的长夜。
而无论睡前内心是多么地苦楚或欢欣，第二天一醒来便会忘得干干净净，新的一天会随着东边天际的朝阳一起升起，所有的纠结不甘都留给了过去，被早日光芒四射的晨曦压在了心底。
是的，所有的纠结不甘都会留给过去。
有些担忧地看了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一眼，爆豪胜己从冰箱里拿出了昨日买的全班份的三文鱼收拾进了行李之中。
他有一个红灰相间的登山包，是前几年因为爱好登山专门去买的。后来到了东京，再加上工作的忙碌，登山的时间便渐渐少了，但还是保持着一月一次的频率。
检查了一下包里的东西，利索地背上，换了一双舒服一点的运动鞋，出了门。
将门锁好，一转身便看见了已经站在走廊里的轰焦冻。
十六楼的楼层在整个东京都算是很高的地方，爆豪胜己当初买下这里就是看中了这栋公寓从门口处看过去可以看见高耸入云的东京塔。往远处眺望，整个东京都仿佛可以净收眼底。
而轰焦冻此时正斜倚着栏杆，背着旅行包，头看向远处，眼神安静，一丝风吹过，微微带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听见爆豪胜己关门的声音，那人转过头来，好看的眸子微微亮了亮，站直了身子，道：
“早。”
“……”
爆豪胜己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习惯这种每天早上都会看见对方的日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背着包默默地从他身边走过。
听着身后对方跟上来的脚步声，爆豪胜己偏了偏头，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轰焦冻。
今天的轰焦冻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看起来十分随意与清爽。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爆豪胜己收回目光，他觉得那人今天还挺好看的。
不。
是一直都挺好看的。
进了电梯，爆豪胜己率先按下楼层，转过身与轰焦冻并排站在一起。电梯开始平稳下降，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问道：“你是早上几点的高铁？”
“……九点十八。”轰焦冻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
“几号车厢？”
“三号。”
“……好巧。”
似乎是听出了对方的话语中透着疲惫，爆豪胜己微微转头仔细看了轰焦冻一眼。一看才发现那人隐藏在发丝后的眼睛周围有一圈较明显的黑眼圈。
“……你昨晚没睡好？”
似是愣了一愣，轰焦冻用鼻音“嗯”了一声，偏头看着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新床不习惯，睡不着。”
“你还有择床的毛病？”爆豪胜己不解，这人以前睡宿舍的时候也没见有这毛病啊。
“可能吧，”轰焦冻回答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电梯到达一楼“叮——”的一声打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也有可能是不习惯住这么高楼层的原因。”轰焦冻在他身后说。
……
那你为什么还要买这处公寓。爆豪胜己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周六早上的东京高铁依旧拥挤，用自己窗边的位子和坐在爆豪胜己身边的小姑娘换了换，轰焦冻在爆豪胜己一副要爆发的目光中镇定地坐了下来。
九点十八分高铁准时出发，轰焦冻看了看一旁除了一开始不满说了一句“谁让你坐这里的？！”之后就再也没说话的爆豪胜己，那人正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后脑勺对着自己，看不清神情。急速行驶的列车没过多久便进入了东京市附近的郊区，大片的农田与低矮却精致的房屋映入眼帘。
见对方似乎真的没有与自己说话意思，轰焦冻只得怏怏地转过头。他是真的有些困了。昨晚他接近十二点才上床睡觉，哪知躺上床后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爆豪胜己送他礼物的情形，内心一丝莫名的悸动涌上来，于是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凌晨两点半，估摸着大半个东京市都已进入了梦乡，他才迟迟睡去。
高速而平稳的列车行驶没有任何的颠簸，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放松了一下大脑的神经，轰焦冻轻轻闭上了眼睛。
等会儿就要见到三年未见的同学了。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地想到。
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睡着是因为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从上车开始便有些紧张的爆豪胜己转过头才发现轰焦冻原来已经靠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
一愣过后，一丝明显的红立刻从他的脸颊蔓延到了耳廓，被吓到差点跳起来的他很想立刻把那人推开，但又怕把轰焦冻吵醒了之后场面会更加地尴尬。
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动作，爆豪胜己的身体有些僵硬。
刚刚上车的时候，没有想到对方和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位子，他在着急中微微带有些不易察觉的焦躁，哪知轰焦冻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顺理成章的坐下。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情绪，爆豪胜己只得全程看着窗外。
不过东京郊区的景色还真的挺美，夏季的农田一望无际，房屋别致地错落在其间。原本正在低头农作的人们听见高铁行驶而过的声音，都纷纷抬起头来目送出行的旅人。
一直看着窗外的爆豪胜己刚才还有些郁闷为什么今天轰焦冻这么久没有找他聊天，想着是可能是因为那人昨晚失眠于是今日有些疲惫的原因，直到刚才才知道原来是对方已经睡着。
侧过头望着轰焦冻的睡颜，爆豪胜己微微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那人眼睑下重重的黑眼圈。
睡着了也好。他想。
不过爆豪胜己没有想到轰焦冻睡着了之后竟是这么地安静，呼吸轻缓而平稳。
有一丝额发垂下遮住了他的右眼，爆豪胜己犹豫了一瞬，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将那一直不听话的前发拨到了一旁。
手指在接触到那人微凉而柔软的发丝时顿了一顿，爆豪胜己屏住了呼吸，生怕将那人吵醒。
然而靠在自己肩上的轰焦冻却突然动了一动，被吓坏了的他倏地收回了手，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着窗外，耳朵已经红透。
然而轰焦冻只是微微又往他的肩上蹭了一点，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却蹭得他有些发痒。
等到身边的人完全没有了动静，爆豪胜己的目光才从窗边收回，重新投到那人的睡颜上。
这还是爆豪胜己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这样认真地看一个人睡觉。
高铁上的乘客还有不少人在小声地交谈，乘务人员也不时地从两人身边经过，然而爆豪胜己却觉得此时此刻的时光如此地静好。轰焦冻睡得那样地毫无防备，他听得见那人均匀的呼吸，隔着肩上薄薄的衣衫他可以感受到那人脸部的温度。
他突然想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三年前往自己的抽屉里投了一封粉色的情书，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当年为什么会选择用粉红色的信纸，但就是这样一个带有少女漫画色彩的行为，如今想起来让他多多少少有些心动。
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爆豪胜己长输了一口气，静静地承受着身边那人靠在自己肩上的重量。
幸好轰焦冻睡觉没有流口水的习惯，爆豪胜己想，不然等他醒后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他。
机械的女声在头顶提示了两遍前方到站，身边的轰焦冻才微微动了动，醒了过来。在对方抬起头的一瞬间，爆豪胜己迅速把自己一动不动了接近一个小时的胳膊收回，然而肩部却有些僵硬，手肘也微微发麻。
察觉到自己刚才似乎是睡在了爆豪胜己肩上，轰焦冻微微愣了愣，轻声道了句“抱歉”。
“重死了。”爆豪胜己说，他的头依旧看向窗外，仿佛这个动作已经维持一个小时了。
“是快到站了吗？”轰焦冻问。
转头看了看轰焦冻依旧有些惺忪的睡眼，爆豪胜己发现，由于一直靠在自己的肩上，那人的右半边脸颊已经有了红色的印子。强忍住笑意，爆豪胜己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说：“是的，本来想不叫你自己走了的。”
轰焦冻揉了揉头发，打了个呵欠，半开玩笑半真实地说道，“之所以刚刚换座位，就是怕你到站了不叫我自己一个人走掉。”
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爆豪胜己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轰焦冻。
刚才……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吗？
摇了摇头，觉得轰焦冻不像是会开玩笑的那种类型，不过那人此刻的模样有些呆愣，爆豪胜己觉得新鲜，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异色的双瞳此刻还弥漫着刚睡醒时迷茫，虽然神情依旧淡淡，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不过他却觉得这样的轰焦冻比平时的可爱多了。
从高铁下来还要坐接近四十分钟的客车才会到他们当年第一次合宿的地点。
客车没有高铁那么平稳，再加上或许是山路的原因，有些颠簸。
坐在爆豪胜己身边的轰焦冻此时倒没有睡觉，而是拿出手机看了看天气。
“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明天早上也是。”浏览了一下网页，发现此处信号并不好。
“你带雨具了吗？”轰焦冻问。
爆豪胜己头靠着窗户，他此时的左臂还有些微微发疼，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咬牙切齿道：“没有。”
客车行驶到了树木密集的地方，参天杉树的茂盛枝叶遮挡住了有些阴云密布的天空。
“没关系，”轰焦冻声音淡而平静，双眼看着窗外，“正好我带了两人份的。”
客车到达目的地之后，爆豪胜己前脚刚踩到地面上，便听见一声无比熟悉的“小胜”传来，左眼皮不自觉地一跳，抬起头果然看见绿发的男子和茶发的女孩已经等在了他们下车的地方。
此时那两人正在热情地向着他们打招呼，声音回荡在绿木成荫的山林。男子和女孩的面容与两年前毕业照上的并无二样，只是绿谷出久多了一分成熟，而丽日御茶子则多了一分温婉。
“天啊！你们两人竟然一起来了，好久不见啊！尤其是轰。”女孩的声音轻快而活泼。
四周树枝上传来斑鸠轻灵的叫声，明明已经接近了正午，但阳光却被茂密的枝叶挡在树林之外，只有零零散散的碎光洒在四人身上。
“好久不见。”
站在爆豪胜己身后的轰焦冻对面前的两人道，然而爆豪胜己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和绿谷出久不算是很久没见，老家在一处的他们俩每年过年回家时都会见面——虽然他其实并不太乐意。不过与丽日很久没见了倒是真的。
然而在听见了轰焦冻与两人打招呼后他的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了自己与轰焦冻的第一次见面。
那还是在喧闹的街道上，当时的轰焦冻只是冷冷地化去了地上的寒冰，随即转身离去。
当时的爆豪胜己站在他的身后，周身的冷气还未散去，就那样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
没有说一句话，更别说一句“好久不见”。
原来这家伙也是会说好久不见的啊。爆豪胜己在心中有些冷淡地嘲讽。
“啊！轰你是不是长高了？”丽日欢快地跑到轰焦冻的面前，女孩的身高倒是没有怎么变，此时只能仰着头看比她差不多高了二十五公分的轰焦冻。
“真的！”绿谷出久也走到轰焦冻的身边，“轰真的长高了不少。”
听着身后几人喋喋不休的话语，爆豪胜己走在前面一步未停。
吵死了。他想。
那些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从三年前开始便是这样，原本看似有些内向的轰焦冻三年前最后还是融入了他们的集体，只有自己，看起来像是被排除在外的人一样。
他想起了那封明明自己是当事人，但是却最后知道的真相的情书。明明是来参加同学会，然而三年前的某些事一旦涌上心头便如洪水一般凶猛。
“我们快点到屋子里去吧，”绿谷出久的声音从爆豪胜己身后传来，“大家都已经全部在里面了，就等你们俩了。”
“穿过这片树林就到了。”
回忆真的是一旦开启了阀门便停不下来了，爆豪胜己摇了摇头，一年级暑假发生在这片树林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然而如今已经多年过去，大家纷纷踏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这片森林也在大自然的灌溉下越来越繁密。
“不过，”思绪被绿谷出久的声音拉回，他听见那人问：“轰为什么会和小胜一起来啊？”
猛地停下脚步，吓得身后没反应过来的丽日御茶子差点撞到他的背上。爆豪胜己转过身，冷冷地看了绿谷出久一眼，开口道：“碰巧而已。”
说完又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走了不到两步，他清晰地听见身后的绿谷出久小声地问轰焦冻：“刚才我怎么觉得刚才小胜突然有点紧张？”
一阵沉默过后，男子低沉而好听的声音传来，“……是吗？”
……
爆豪胜己双手狠狠地捏了捏拳，做了个深呼吸，忍住了立刻转身将那一路都喋喋不休的两人炸回东京去的冲动。
tbc.
——————
